刊於星洲日報
日前在朋友聚會上，席間有人哼起一首歌，是齊豫唱的《船歌》，於是也想起了那是電影《八兩金》的主題曲。1989年的電影，20年過去了，仍記得電影畫面——洪金寶笨拙地攀上光禿禿的樹，試圖把一朵朵花黏上，欲阻止一個季節的告別，挽留即將嫁到遠方的張艾嘉。最後張艾嘉站在船頭回望，洪金寶沿岸徘徊送別，而齊豫的歌聲在水面上蕩漾飄起。
當年的文藝片畫面，已成雋永記憶。《八兩金》是羅啟銳和張婉婷的作品，羅編劇，張執導。鄉愁、移民、時代變遷、人事聚散，以及人們對往昔的魂斷夢牽，这些熟悉的元素屡次出現在他們的作品中，從《八兩金》、《七小福》、《秋天的童話》，到今天這部《歲月神偷》，這對最佳組合攜手為香港文藝片創造了很多經典動人的故事。
因此，描述60年代的香港的《歲月神偷》能獲得港人的迴響與共鳴，不是沒有理由的。即使無法感同身受，我也可以想像那一代的香港人對《歲》片的情意結。雖說香港地方色彩鮮明，僅限於講香港那個年代的一家人的故事，但並不是說香港之外的觀眾在現在這個時代無法獲得共鳴。無論任何地域、任何時代，社會草根階層的艱辛和相依為命是互通的，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是互通的，面對厄境和變故的頑強堅韌是互通的。觀眾會在劇情和主要角色中找到熟悉的影子，勾起對往昔歲月的美好印象和溫馨回憶。
《歲》片的故事始於1967年，那是個風雲變幻的時代，港人一方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腐敗和壓制，一方面又受到中國大陸運動的波及，更少不了要跟颱風暴雨抗衡。鞋匠羅先生一家四口住在深水埗，在那個混亂的年代，處於社會最低層的他們以制鞋養家糊口，雖然艱難度日，倒也其樂融融。沒想到一場橫掃整個香港的颶風暴雨，一場潛伏已久的噩夢，讓這個平凡的家庭在一夜之間陡生變故，他們無法改變命運，若不頑強抵抗，只好無奈接受......
《歲》片的故事以小主人公羅進二的視角展開，通過一個小孩純淨的眼睛，去認識成人世界的殘酷。這是進二的回憶，是歷經那個年代的香港人的集體記憶，同時也是編導羅啟銳的成長回憶，據他所說，有80%的劇情是真實的回憶。稚齡的進二錯過了一些家庭變故的場合，甚至對周遭的變化渾然不知，繼續以他的純真去理解和詮釋降臨在他生活中的種種，英文字母、英文流行曲、馮寶寶、打架魚、貪污的警察、雙黃月餅、生離死別等。這是編導最明智的安排，並且也將這個角色處理得很好，作為敘事者和旁觀者，觀眾透過進二的眼睛，看到了這家人（和香港）的落難，也看到了這家人（和香港）的希望。
《歲》片從老戲骨到新人都表現出色，飾演兩兄弟的新人李治廷與鐘紹圖毫無生硬之感，影片整體表演水準堪稱近年來港片最佳。尤其是剛奪下香港金像獎影帝的任達華，將這個沉實固執、不善辭令的父親揣摩的入木三分，戲裡他採用內斂的演法，仔細體味會發現他把角色演繹得很有層次感，對白不多，肢體語言和眼神卻道盡了一切，就連他那雙縫製鞋子的手，也是粗糙骯髒的，全身都是戲。恰如其分串場的許鞍華、張同祖、秦沛等，是影片的驚喜，也帶來了一份懷舊感。
爲了營造出懷舊效果，導演以柔和光影讓影片散發著老電影的感覺。撇除影片的歷史背景，《歲》片其實是一個很單薄的故事，後半部的劇情轉折也難逃脫煽情的嫌疑，還好導演聰明地以懷舊色彩包裝，讓老套劇情得以昇華，也複製了那個年代細水長流般的獨特風情。如果歲月是神偷，會竊走人生最珍貴的部份，那要慶倖還有電影，為我們複刻了昔日的模樣，留下了回憶註腳讓後人追溯。我只是好奇，20年以後，人們會怎麼去懷念《歲》片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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