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：受訪者提供
刊於南洋商報
一切從報章上一則聳人聽聞的新聞開始。
那是一宗發生在巴生的‘嬰兒工廠’事件，不法之徒雇用外勞，讓她們懷孕，然後將嬰兒轉賣給無法生育的夫婦。這宗新聞引起了導演胡明進（Woo Ming Jin）的關注。一個故事，在他的腦海里慢慢成形。
“我喜歡從現實生活里擷取電影題材，我並非在拍紀錄片，而是從這些真實事件中去創造故事，裡頭或會包含我的經驗，有我所看到、聽到的點點滴滴。有的事情你以為在現今的社會不可能會發生，事實上，在吉隆坡以外的鄉鎮，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仍持續上演。”
曾看過胡明進的電影的觀眾，一定會發現他作品的題材有跡可循。《大象與海》里的漁民生活，或是《虎廠》里的嬰兒買賣，都是真實發生在馬來西亞的社會現象。胡明進擅長處理社會低階層的草根人物，那份有血有肉的真實感，對觀眾來說格外有說服力。
當胡明進與他的監製楊毅恒分享這個故事的雛形，他完全沒意料到事情會進展得如此快速。在日本念書的楊于農曆新年期間回馬，跟他分享好消息：他為電影找到了來自日本的執行監製，日方會籌資，并協助安排電影在日本上映。任誰都知道馬來西亞的電影市場小得可憐，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，事不宜遲，兩人決定3月初就開拍。
首先是演員的部份，《虎廠》的主角萍萍是故事的靈魂人物，劇情圍繞著她發展，按胡明進的說法：電影98%的畫面都有她出現，鏡頭幾乎是跟在她身後。他很清楚一個事實——若找不到適合演萍萍的女演員，《虎廠》就無法開拍！
“巧合的是，那時我在Charlotte Lim的《我的女兒》里看到黎慧敏的演出，我覺得她表現得很好，很適合演萍萍。後來她答應演出后，《虎廠》就正式開拍了。”除了女主角，胡明進也找來了資深劇場演員、曾演出蔡明亮《黑眼圈》的蔡寶珠來演萍萍的阿姨。此外，他還找了多位緬甸外勞參與演出。
電影在巴生一帶取景，除了因為地點靠近胡明進的家，他也希望呈現一種原始、未經修飾的樸實感。單看劇照里那個簡陋的養豬場，確實呈現出了導演想要的感覺。
“開拍時我們甚至沒有完整的劇本，只有一份十多頁的草稿。我持續在寫，每天拍攝結束后就跟監製討論隔天的劇本和對白。我會邊拍邊改，每個鏡頭時我都在想可以怎麼拍，即興創作，難免有許多變動，還好演員們都可以配合。總的來說，是一個非常流暢的拍攝過程。”
時間很緊迫，他們一邊拍一邊剪接。3月初開拍，4月就送去康城影展。聽起來似乎是爲了參展而趕出來的作品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。“我們的參展目標，其實是下半年另一個影展。只是剛好聽說康城影展正在邀片，截止日期是4月第一個星期。我們剛剛做完剪接，於是便將毛片送去康城。當時，只有‘導演雙周’這個單元仍開放參加，其它的都終止了。”
沒想到，就在4月的第三個星期，康城影展捎來喜訊，《虎廠》入圍了“導演雙周”單元。這是繼U-Wei的《Kaki Bakar》（“一種注目”單元）及Chris Chong的《卡拉OK》（“導演雙周”單元）后，有史以來第三部入圍康城影展的馬來西亞電影！
這同時意味著，胡明進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入圍國際三大影展的馬來西亞導演。他的處女作《Monday Morning Glory》入圍2006年柏林影展“Forum”單元；《遺情》入圍2009年威尼斯影展“Orrizonti”單元；而如今《虎廠》則入圍了康城影展。
作品入圍康城影展，讓胡明進喜出望外。除了是一份肯定，他亦瞭解這份榮耀對電影的宣傳和行銷有莫大的助益，甚至可以協助他籌資拍攝接下來的電影。“今年日本有兩部電影入圍康城影展，分別是北野武和中田秀夫的作品，《虎廠》是馬來西亞和日本聯合監製，這等於說日本有兩部半電影入圍。因此，除了媒體記者，日本的電影業者也會認識我們。”
說到這一點，胡明進感歎良多。“我敢預言，當我們出席康城影展時，日本媒體會比馬來西亞媒體更關注我們。其它國家的電影的入圍，都受到當地媒體的關注。在馬來西亞，甚至連英文媒體都不報導。”
近年來，馬來西亞電影屢次在國際影展受到肯定，挾帶榮耀回國，卻是寂寂無名，得將之作竟乏人問津。更可悲的是，甚至連上映的機會都沒有。究其原因，胡明進認為是馬來西亞人的心態問題。
“馬來西亞人愛自我批判，這有好亦有不好。問題是，他們總覺得自己不如他人。我也會自我批判，對自己的作品要求嚴格，可是我不覺得我比別人差。我認為馬來西亞的電影跟外國的一樣傑出。或許缺乏資金而無法在製作上盡善盡美，但內容絕對足以媲美或甚至超越外國電影的水準。”
除了拍電影，胡明進也做電視製作，喜劇、電視電影、旅遊節目等他都接拍。這無疑是他賴以為生的收入，不過他也借此鍛煉技術。“電視製作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導演，這是無可厚非的。我認為自己沒有拍戲的天分，我必須比別人更加倍努力，而電視製作可以讓自我訓練。”
胡明進說，他從來不把自己歸類為獨立導演或藝術片導演。“我拍電視作品，我也會拍商業片，但我要拍水準高，具原創性的商業片。我會繼續拍，繼續給觀眾更多的選擇；本地導演買少見少，希望有更多人一起拍，如此才能提高觀眾的醒覺！”
楊毅恒（Edmund Yeo）
簡介：
1984年出生，之前留學澳洲，目前在日本念電影碩士。短片作品包括《神秘雞飯》（獲2008年本地短片比賽BMW Shorties特別評審獎及最佳演技獎）、《稍縱即逝的畫面》（獲2009年日本CON-CAN國際短片影展大獎）、《信》（入圍2009年巴黎影展、2010年洛杉磯影展，并獲2009年手機短片影展最佳導演獎）、《金魚》（入圍2009年威尼斯影展，獲日本映文連獎最佳新導演等兩項大獎。）
彭：請問你在《虎廠》里擔任哪一些職務？
楊：我是本片的監製、剪接師，也是其中一位編劇。自從兩年前來到日本念書，我的一些作品，包括《金魚》，都是早稻田大學的安藤研究室在資助。我們合作得很愉快，而日方也對馬來西亞的作品很感興趣，因此當我問安藤研究室有沒有興趣跟我們合拍一部電影，我的教授安藤老師便答應了。《虎廠》很多後期製作和宣傳方面都是日方幫忙的，因為在很多部份他們比我們有經驗。
彭：《虎廠》講述了社會邊緣人物如非法外勞的故事，你如何去瞭解這個陌生的題材？
楊：我和導演在撰寫劇本以籌備拍攝的過程中，去訪問了不少非法外勞的組織。在拍攝現場，也認識了一些幫忙打理養豬場的緬甸外勞，我們常常和他們交流，去瞭解他們。除了自己在講故事，我們拍攝的時候也不斷地在“聽”故事。
彭：你接下來有什麽拍片計劃？
楊：我目前正在為自己的第一部長片籌備，寫劇本。胡明進和我會交換崗位，他當製片，我當導演。或許今年底或明年初大家就會聽到這部片子的消息。其實我們一直不停在創作、拍短片等，所以請期待我們更多的消息。
彭：在日本求學對你的作品有什麽影響？
楊：我的作品如《金魚》是在日本拍攝。日本人做東西很仔細，也有非常棒的團結精神，大家都互相尊重，非常專業。因此我有很多東西都可以從他們那邊學習到，也會把一些日本人工作的經驗傳達給馬來西亞的團隊。因為電影文化還很新，馬來西亞電影人面對的主要是人手、經驗和技術的問題。不過，我們的多元文化帶來了很多有趣的故事，我們很有創意，拍戲的人也充滿熱誠，所以很多日本人都很欣賞我們馬來西亞的導演。
彭：你對馬來西亞獨立電影的發展有什麽看法或建議？
楊：我認為我們還在開始的階段，在摸索、在尋找自己的風格。本地觀眾或許對我們的電影風格不太習慣，也可能會覺得悶。我們有自己的文化，所以不一定要模仿好萊塢或香港電影，而是要找出自己的風格。但是，我也不希望拍戲只是爲了自我陶醉，必須要達到一定的平衡，導演能表達自己的想法，觀眾也能認同。我不喜歡以“商業”和“獨立”來區分我們的本地電影，若要成功，無論是大製作、小製作、文藝片或動作片，都一定要達到國際的水準，這樣馬來西亞電影業才能獲得國際的認同。韓國、日本的電影業，都是很好的參考例子。好電影就是好電影，沒有什麽商業片或獨立片之分。
《虎廠》（The Tiger Factory），2010
劇情簡介：故事描述一位19歲少女萍萍，夢想能到日本的汽車零件公司工作，然而爲了生活她必須靠在養豬場和為餐廳洗碗的兩份工作糊口。她的監護人阿姨田夫人，原來暗中經營嬰兒買賣，專門安排少婦與外勞交歡，然後將生下的嬰兒專賣給無法生育的夫婦，從中賺取利潤。原本就和田夫人相處不融洽的萍萍，在得知了這種不法勾當后，心里產生了極大的衝突和掙扎。
編劇、監製：胡明進、楊毅恒
攝影：Wan Chun Hung
剪接：楊恒毅、Kenny Chua
主演：黎慧敏、蔡寶珠、Susan Lee Fong Zhi、Lesly Leon Lee
胡明進其它作品：
《遺情》（Woman on Fire Looks for Water），2009
《大象與海》（The Elephant and the Sea），20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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